“西迁精神”的核心是爱国主义,精髓是听党指挥跟党走,与党和国家、与民族和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具有深刻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
西北秦腔,吴侬软语。天南地北的两种乡音,在这里交融。
漫步于西安交通大学(以下简称西安交大)的校园,路边长椅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们操着一口纯正的上海话交谈。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西迁人”。
“西”,在中国历史上,从古至今都带有开拓的意味。张骞出使西域,玄奘西行取经,征途漫漫,路在脚下。
“中国革命发源于东南,成功于西北。”当年,周恩来总理曾说,期望交通大学师生拿出“骑在虎背上走一遭”的勇气,经风雨见世面,把这棵在上海生长了60年的大树搬到西北去,深深扎根在西北的沃土里。
“长安好,建设待支援。十万健儿湖海气,吴侬软语满街喧,何必忆江南。”自1956年起,历时4年,近万名师生、职工由上海迁往陕西西安。他们不是短暂支援而是永久扎根,不是被动服从命令,而是主动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建功立业。他们铸就的西迁精神,将永远镌刻在共和国历史的丰碑上。
向西
“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
“天地作广厦,日月作灯塔。哪里有事业,哪里有爱,哪里就是家……”台上,舞台剧《大树西迁》用秦腔唱出一个西迁家庭三代人的奋斗历程。台下,西安交大教授胡奈赛湿了眼眶。当年,她与同学们喊着同样的口号,从黄浦江来到黄土地。
正如这部剧的名字一样,胡奈赛常将自己比作“交大这棵大树上的一片叶子”,见证了“大树西迁、扎根黄土、枝繁叶茂、开花结果”的全过程。
1952年,18岁的胡奈赛中学毕业。也是在这一年,国家正在编制第一个五年计划,“优先发展重工业”的方针传遍大江南北。
“什么是重工业?”胡奈赛提出这样的疑问。朋友简单地告诉她:“重工业就是机械、冶金。”
据估算,“一五”计划期间,全国共需要30万名左右的工程技术人员,而当时见习技术员以上的技术人员只有14.8万人,缺口足有一半多。
“要学就学国家用得上的专业。”胡奈赛决定报考交大机械系。自此,这名出身于江南望族的女大学生,如同一颗螺丝钉,数十年如一日铆在国家建设发展的年轮上。
就在这批满怀激情的青年学生憧憬着早日投身工业化大潮时,1955年,一个重大消息传来,将他们推向人生的转折点—党中央、国务院决定,交通大学内迁西安。
教授们知道,当时全国70%以上的工业集中在东部沿海狭长地带,只有30%零散分布在内地。广大内陆地区的工业和交通设施,与沿海地区差距惊人。
西安交大校园内的交大西迁博物馆,展示着一张“一五”计划期间156项重点工程的空间分布图,其中陕西省布局24项。然而,放眼整个西北,高等工业院校仅有一所设在咸阳的西北工学院。
学生们坚定,“党和国家让我们去哪里,我们就背上行囊去哪里!”电制56班全体同学在给时任校长彭康的信中写道:“我们已经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迎接困难,和困难作斗争。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祖国每一块土地都是我们安家的地方。”
迁校,对于师生来说,意味着远离家乡、告别亲友。是什么让绝大多数师生愿意作出牺牲,拥护迁校的决定?
《大树西迁》编剧陈彦记得,几十年后,西迁老教授陈学俊谈到人民解放军进入上海秋毫无犯的井然秩序,“眼中依然放射出惊喜的光芒”。“正是这种建立在共和国根基上的信任,才使他们坚信着西迁决策的正确。”
教授史维祥记得,革命战争年代,交大就有“民主堡垒”之称。上海解放前夕,交大党员人数已发展到198人。1950年1月,经上级决定,中共交大党组织公开了党员名单。“大多数同学都已经猜到谁是共产党员,这些人大多是各班级学生运动的领导者和组织者,各方面都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西迁期间,交大7位党委常委中的6位、17位党委委员中的16位,带头扎根西北。史维祥说:“西迁的成功,与党的坚强领导、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密不可分。”
向西
“向科学进军,建设大西北”
一张红色的乘车证,高楼大厦的背景衬托着左上角书本和墨水瓶的图案,右下角疾驰的列车穿行在蓝天白云之下。票面上方赫然印着一行字:“向科学进军,建设大西北!”
这是由上海开往西安的“交大支援大西北专列”乘车证。如今,这张乘车证的原件收藏于交大西迁博物馆,照片张贴在西安地铁5号线的车厢内。
登上“西迁号”主题专列,40多分钟的车程让朱渊澄想起,1956年自己就是手持同样的乘车证,乘坐西迁专列来到1500公里外的西安,而那次的车程,是40多小时。
1956年8月10日,上海徐家汇车站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站台上等待奔赴西安的师生、职工及家属有上千人。列车驰骋在陇海线上,一路向西,越走越荒凉。“大家不仅没后悔,还越发觉得责任重大。”郑善维在回忆录中写道,同学们一路高唱着熟悉的歌曲:“火车在飞奔,车轮在歌唱。装载着木材和食粮,运来了地下的矿藏。多装快跑,快跑多装。把原料送到工厂,把机器带给农庄……”
迁校初期,百业待兴。学校周边是一片麦田,校园内野草丛中兔子乱跑,有时还能听到狼嚎。对于教学而言困难更甚。西迁后,根据工业和国防建设的需要,学校陆续创办计算机、原子能、自动控制等21个新专业,几乎都是白手起家。
师资不足,青年教师挑起大梁,每天备课到深夜;缺少教材,教授们在授课之余搜集资料,编写讲义、教材;没有实验设备,大家多方筹措,想办法从上海定做运来……老交大“起点高、基础厚、要求严、重实践”的传统接续传承,全校“未因迁校迟一天开学、耽误一节课、少做一次实验”。
一件件珍贵的史料,一幅幅泛黄的老照片,记录着交大西迁后创造的诸多第一:1959年,参与研制我国第一台大型通用计算机;20世纪70年代,研制出我国第一台光笔图形显示器;1988年,研制出我国第一台JTR-1型教学机器人;2001年,国内第一个自主知识产权的数字电视扫描制式转换及视频处理芯片在这里诞生……
这些闪光的“第一”,将“西迁人”的姓名镌刻进共和国的历史。“为民族而生,为时代而生。”博物馆一楼大厅的10个大字,穿越时空,厚重深邃。